今年，父親特意回鄉，喟嘆一切也沒有甚麼改變，只是原來的殘舊房舍變得更為衰敗。家鄉的一切仿如一個古老時鐘，從他年青的時代起就已停止了鐘擺，把時光凝著、停著。
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？彷彿都已被塵封，依稀記得六歲那年曾回鄉一趟，為的是哥哥的婚宴。親戚帶我走過多個廂房，抬頭看，瓦下的樑椽已被薰黑；低頭望，地台是一層麻子臉般的凹凸不平的、被踩成深棕色的髒土。唯一像樣的，是四壁的青灰磚牆仍然陡直。
整個夜裏，像極了一個迷糊的夢，從天階裏傳來的一緊一慢的對話，就這樣，一群村婦徹夜裏幫著輾麵糰、炸糕點、嚶嚶嗡嗡的，使人一陣兒陷於渾沌、一陣而又猛然清醒。
春雨中，那黏黏連連的感覺絕不好受，門庭前的大道小道，通通也是爛黃坭，跨過了花朵，卻又免不了插足於水窪中。
距離晚宴還有幾個小時，三兩個手腳俐落的婦女在大灶前磨磨轉，弄出一缽又一缽的家鄉菜。這些菜餚，縱然是簡單粗菜，卻有著從未嚐過的鮮甜，我一面用手驅趕在面前忽上忽下的碩大蒼蠅，一面大箸大箸的挾菜，那種快活，相信只能在那個只看到花與蝴蝶的年齡方能領略。
看到如今老父面上的皺紋，就像看到祖屋上的瓦紋般，像極了一個耄耄老人，雖未至親暱，但畢竟你哺養了我的祖輩。這，又像一首鄉土的牧歌，即使旋律單調，配器單一，但亦撩動了我對鄉土那一絲一縷之情，剎是動人！
